Sophie

[1] 

雪山比罗杰尔想象的要冷，不属于地下墓地的阴森，雪山带给人更多的是麻木，白色，无尽的白色，烟雾一般的雪中细不可查的亮光。

 

“你冷吗？”褪色者在马的前方问他，罗杰尔裹紧对方塞给他的皮毛，他几乎整个人躲在褪色者背后。

 

“我能撑到下一个赐福点。”罗杰尔告诉褪色者。

 

褪色者回头看了他一眼，没有说话，就和在王城城寨时一样。当罗杰尔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走出房间，褪色者就坐在门口发呆，在看到他后从地上爬起来。

 

他们对视了一会，褪色者先说话，“初始王葛弗雷的幻影和赐福王蒙葛特还在镇守王城。”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坚定，不安和试探——这是最好的形容，罗杰尔点头。

 

于是他们到达黄金树脚，被大门上的刺所拒绝，他们在梅琳娜的指引下前往雪山，他们的目标是烧树。

 

从背叛双指到烧掉黄金树，罗杰尔已经无所畏惧。似乎这就是和褪色者旅行太长时间所带来的的结果，只要是为了达成目标，过程无所谓，所有都是可以宽谅的。

 

他们到达名叫索尔城的地方，头顶好歹是有了屋顶的遮掩。对罗杰尔来说，即使是远处失乡骑士的盔甲传来走动声，也好过外面漫天风雪的呼啸。

 

“我有一些事想和你说。”褪色者在城内的小教堂开口。

 

罗杰尔不知自己需要作何表示，一方面，他很高兴褪色者终于愿意和他聊聊；另一方面——

 

因此罗杰尔抿紧了嘴，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。

 

“首先，我和菲雅，我只是去见了她，她喜欢说悄悄话，所以有一些单纯的拥抱，然后她给了我床帘恩泽。我知道你在气我和她之间的事，但天地良心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。”

 

“你知道？”

 

“你说你生气了，在这之前我去见了菲雅。我一想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。”

 

罗杰尔看了一眼褪色者，这个人比他想象的敏锐。这是理所应当的，如果褪色者不聪明，他就不可能走的这么远。

 

“我没想到你会说你喜欢我。”

 

罗杰尔想如果他现在声称他不喜欢褪色者会怎样，褪色者会不会把他从城楼上扔下去。因为他现在很尴尬，他并不是会将自己内心外露的人，如果不是那次情感的突然迸发，他可能永远不会向褪色者告白。

 

褪色者小心翼翼的瞄他，像是不确定接下来说什么、做什么，然后褪色者掏出了一个泥颅，向他的方向一丢，泥颅发出的声音如同睡梦中的呢喃。

 

‘我爱你。’

 

罗杰尔率先绷不住，他立马从地上站起，双手环住——让他的姿势更具压迫感——他俯视着褪色者，恶狠狠的盯着这个人。

 

“头盔摘了。”如果褪色者的动作慢上一秒，罗杰尔就会扑上去扯下褪色者的头盔。

 

虽然褪色者显的很犹豫，但他的动作并不缓慢。褪色者的下巴低到胸口，罗杰尔只能看到这个人头顶的漩涡和红透的耳朵。

 

“亲口对我说。”罗杰尔清晰的要求。

 

褪色者看上去很想钻进地板里，他的背弓的不能再弓，他就像亚坛高原团起来的小山羊。

 

“.…..我爱你。”褪色者的声音细弱，带着一丝哽咽。

 

罗杰尔呼着气，他炸起的心脏不再那么亢奋。一分钟前他在忧虑褪色者会不会把他扔下城楼，现在他想做的就是把褪色者从城楼上踢下去。

 

“再说一遍。”罗杰尔要求，“看着我。”

 

褪色者慢慢的抬头，偷看罗杰尔，他的眼睛频繁的眨动，像是扇动的蝴蝶翅膀。

 

“我爱你。”

 

罗杰尔觉得他的心终于掉回了肚子里。他的膝盖放在地上，这样他得以和褪色者一个高度，他伸开双手，环抱住对方。褪色者发出一声惊恐、颤抖的吸气声，用更有力的双臂搂紧他，钻进魔法剑士的怀里。

 

“我也爱你呀。”罗杰尔在褪色者的耳边呼气，他坚定的说。

 

褪色者激烈的在他的怀里拱着，压在罗杰尔的膝盖上。“罗杰尔，罗杰尔……”

 

罗杰尔什么也没说，把自己的头埋在了褪色者得脖颈间，一瞬间，他可以感受到褪色者的一切，钢铁、烟火、鲜血、草木、冷与热、生与死、光与暗、孤独、痛苦、悔恨、还有爱。

 

真是太可惜了，他和褪色者花了这么久才明白自己对彼此的意义。

 

他们拥抱了很长时间，当他们放开时，罗杰尔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，他的肌肉比他挥剑一千次更累，但他的头脑清晰的可以去解答雷亚鲁卡利亚的高级星辰天文题。

 

而褪色者的眼睛锚定在他身上，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，罗杰尔轻笑了一声。

 

“你还想告诉我什么？”罗杰尔放松的说。

 

“菲雅想杀D。”褪色者的鼻子畏缩了一下，但他依然盯着罗杰尔。

 

“什么？”罗杰尔不由自主的发问，“菲雅——”和D无仇无怨。他想这么说。随即他反应过来菲雅和D天生的势不两立，这是可悲的。罗杰尔在朋友和死诞者之间选择了后者，但这不代表他可以看着他的朋友去死。

 

“那现在D……”罗杰尔就要跳起来，褪色者按住了他。

 

“D手里有一半的百足环，菲雅要凑齐死亡咒痕，她只能从D手上拿。”

 

“你回圆桌就是做这件事吗？”罗杰尔望着褪色者。

 

“我想劝菲雅不杀D，或者D把百足环给菲雅。但你能猜到，D不会把平白无故的放弃这东西，特别是给菲雅。”

 

罗杰尔感到无助的阴影笼罩住他，他几乎为他的朋友哭泣。这时，褪色者贴近了他，捧着他的脸，安慰他酸涩的眼睑和颤抖的嘴唇。

 

“你有什么想做的吗？”褪色者问他，至少褪色者表现的和罗杰尔一样难过。

 

“我不知道。”罗杰尔以空白的表情回答。

 

“我有一个提议，我们去火焰大锅烧树，这样，至少黄金律法，黄金树和D都一块逝去了；然后我们去永恒之城，找到D的兄弟。你可以选择要不要把D的孪生盔甲给他。”

 

罗杰尔闭上眼睛，褪色者缓慢、小心的用一只胳膊搂住他，给予他最亲密的温暖。

 

当罗杰尔睁开眼睛时，他裹着皮毛蜷在褪色者怀里，他们骑在同一匹马上，罗杰尔坐在褪色者前面，他们正前往火焰大锅，整个狭间地的最高处。

 

“要知道，你刚刚站起来的时候有点吓人，你看上去好凶。”褪色者用一种调笑的语气说。

 

罗杰尔强迫自己勾起一个笑容，“哦，是吗？”

 

[2]

脱离了举目茫然的冰天雪地，圣树在罗杰尔眼中分外可爱，只是褪色者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不断用怀疑的眼神刺他。

 

“蚂蚁和吹笛子的可爱？”褪色者指指点点。

 

“取决于你从哪个方面看。”罗杰尔笑眯眯的说。

 

他们先是解决了火焰巨人，看着火苗在黄金树上冉冉升起。褪色者在飘舞的火星下试探的吻他，罗杰尔心里想的是褪色者的确是一个万事不计较的人，面对名叫梅琳娜的女性刚刚献身火焰，褪色者更多的表现出一种麻木的解脱。基于这个想法，罗杰尔愤怒的回吻对方。

 

这就是你一直过的生活吗？罗杰尔按住褪色者的后颈。你被迫应付这些牵挂的存在，然后带着一颗被磨损的心和无尽的疲惫走下去。

 

（罗杰尔没有原谅褪色者的绑架，没有原谅菲雅的谋杀。他们只是继续前行，就像他们之间那些数不清日子的旅途一样——罗杰尔知道自己对于褪色者的珍爱和珍贵，带着强烈无比的意志和决心，甚至不惜违背罗杰尔的意愿；不幸的是，现在的罗杰尔对褪色者也是如此，因此他们能走下去。）

 

从火焰大锅到天空城，他们只呆了一会然后来到了圣树，在这儿他们不仅告别了一位神人，也送走了他们一位共同的朋友，那位红发的女孩带着一抹缱绻的微笑归于安眠。

 

他们离开圣树，回到天空城，然后是灰城，褪色者对在曾经的女王闺阁大床上抱他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，当褪色者用他烧红的眼睛期待的看着他的时候，罗杰尔不可能说出拒绝的话。

 

“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你的想法？这样就能少很多误会。”罗杰尔躺在床上。

 

“我没想到那一步，我最开始想的只是你活下来。”褪色者咕哝着。

 

“我向你诉爱的时候你也没有立即给我回应。”

 

“我从没想过你会喜欢我。”褪色者扭过头，看着罗杰尔。

 

罗杰尔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脑袋，他的眼睛在褪色者上方，他小声的开口，“你没想过你能有一段感情吗？”

 

“我没想过我能有一个好结局。”褪色者坦白。

 

罗杰尔眯着眼睛，一个有着成王资质，并走在成王道路上的人，说起‘幸福’仍在害怕。

 

“你有我。”罗杰尔简单的说，低头亲吻这个胆小鬼。

 

当他们要出发时，褪色者猛然拉住了罗杰尔，“你一定要平安无事。”

 

“为什么突然这么说？”罗杰尔眨眨眼，控制不住的抿住嘴，“啊，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，毕竟你很凶嘛。”

 

“.…..凶的是你吧。”褪色者小声的控诉。

 

“没有哦。”罗杰尔笑了起来。

 

然后是初代王，拉达冈王夫和艾尔登之兽。罗杰尔有点混乱，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站在地面上，他所经历的一切超过了他的理解。这种浑浑噩噩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，褪色者用手托住罗杰尔的胳膊，告诉他接下来他们要去深根，菲雅也在那，一种冰凉的冷漠迅速占据了罗杰尔的心脏。在和褪色者说话的时候，罗杰尔勉强找回了自我，他只需要一颗星星就能前行，何况他跟随的是最亮的那一颗。

 

打败菲雅虚构的眷属后，他们看到菲雅坐在死王子王座的树根旁，她和在圆桌的小房间没什么不同，和罗杰尔曾经认识的那位安静的女性一模一样。

 

“果然是你们呀。你好，褪色者；你好，罗杰尔。”

 

罗杰尔拉拉自己的帽子，没有回答，他没什么好说的。

 

褪色者的目光转向菲雅，又转向罗杰尔，“如果我和她拥抱，你会生气吗？”

 

罗杰尔呵呵一笑，“你觉得呢？”

 

褪色者耸耸肩，走向菲雅，他距离菲雅有一臂宽，他们的对话仍然很小声。罗杰尔可以看到褪色者把神授塔上拿到的咒痕递给菲雅。然后褪色者回到罗杰尔身边。

 

“她会成为咒痕的载体，将死亡卢恩孕育出来。”褪色者解释。

 

“哦。”罗杰尔平淡的回答，他低头，褪色者正安抚的摸着他的手，把自己的身体更加靠近罗杰尔。

 

转息之后，菲雅倚在死王子王座上，将自己沉入充满红雷、混沌和死亡的梦里。

 

“休息一下吧。”罗杰尔想要跟随褪色者，这个人摇了摇头，“我一个人去。”罗杰尔同意了，这是他和褪色者达成共同战斗的协议后第一次退出战斗；这也是褪色者带他一起旅行之后他第一次单独接触到赐福。

 

罗杰尔没有走，没有通过赐福转移，他只是坐在赐福旁，他的不远处是菲雅，她睡着了，她心满意足。

 

褪色者回来时身上的盔甲带着乌七八糟的污垢，罗杰尔浑不在意，他拉住褪色者的领子，掀开对方的头盔，点燃另一种不同的火焰。

 

他们从菲雅的尸体上带走了死王子的修复卢恩。

 

[3]

在永恒女王的濒毁雕像前，罗杰尔的心里有一种不确信性，他的确帮助死诞者，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他将迎接的时代有更多了解。

 

“那会是一个潜藏者的时代。”褪色者告诉他。

 

“我不理解。”罗杰尔低声说。这个事实让他很不舒服，他似乎在做一件迈向深渊的事。

 

“如果你不想的话，我们还有其他选择。”褪色者捏捏罗杰尔的手。

 

罗杰尔深吸一口气，清了清自己的头脑，“没什么。”他说。即使是为了他之前走过的那么多路，即使是为了无缘安息的死王子，即使是为了——菲雅和D，他也应该这么做。

 

“这样就好。”罗杰尔自言自语道。

 

当艾尔登法环连接上死王子的修复卢恩，那一瞬间的光芒是美丽的、恐怖的、永恒的，而罗杰尔和褪色者在这个刹那，不约而同的侧头，将自己的嘴唇撞向对方。

 

不管未来怎样，你都有我，我永远与你同在。

 

 

[END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