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些人为什么要嘘他?”达米安在看台上问杰森,杰森看着球场上倒下的内马尔,他想说这有很多理由,有些他能解释清楚,有些他不能。最后他只是轻轻的开口。
“谁知道呢。”
达米安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。内马尔给他们的票在主场球迷看台,周围的人声嘶力竭喊着‘内马尔’的名字,呼喊着让内马尔起来,同时咒骂着裁判,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。达米安的眉头因为无休止的嘈杂而皱起。
杰森看着内马尔爬起,膝盖跪在王子公园的草坪上,穹顶的灯光照着深蓝色球衣的10号印号,脊背一起一伏。人群、雨帘、球场阻断了杰森试图看清内马尔身影的努力。
奇特的,即使是隔着十几米远,杰森仍然能感受到内马尔蓬勃的、强烈的想要胜利的欲望,当内马尔爬起来奔跑时,这就是一个继续进攻的信号。杰森咬紧了自己的牙齿。
不要摔倒,不要摔倒。球迷、呼喊、雨水、甚至是达米安的存在渐行渐远,杰森唯一能关注的就是内马尔的的摆臂,触球和抬脚。
做你自己,内。
内马尔飞奔到主场看台一侧感谢球迷时,杰森长出一口气,坐了下来,好似他已经站了三天三夜。
“他踢得真好看。”杰森忍不住对旁边的达米安说,达米安看了他一眼,眼神飘向相反的方向。
“你对足球感兴趣?”
“一般般。”杰森想着他曾经的经历——除了作秀,他们都没有对运动项目投入更多的关注。哥谭大学有一只自己的篮球队和橄榄球队,韦恩家投资NCAA;哥谭有足球队吗?大都会是有足球场的。
达米安知道萨拉赫,但杰森了解的,男孩在联盟和韦恩家都没有看球,也没有对球类远动明确表达过兴趣。超级碗——如果他们在家的话,阿福会把电视打开。说到阿福——
阿福有一个阿斯顿维拉的马克杯。
“你知道阿福支持阿斯顿维拉吗?”
达米安的脸像是被雷劈了一道。这很合理,阿福是英国人,他支持一只英国球队。
在车上,达米安说到要买下基利安·姆巴佩,杰森气恼的拍方向盘,内马尔倒是在一旁哈哈大笑。
不过杰森觉得,他已经不需要再向达米安解释足球是个什么东西了。
他想起他刚遇到内马尔时,他说自己不看球,内马尔就猜他是美国人中国人,居然猜的大差不差。内马尔大力给他推荐自己所在的俱乐部——巴黎圣日耳曼,杰森“勉为其难”看了几场。内马尔给他送门票,到现在他还能给达米安解释越位。
他把达米安和内马尔载回家,内马尔的朋友在房子里等他,看到内马尔的脚踝时龇牙咧嘴的嘶气,他们说晚一些让内马尔躺氧舱治疗一下,在内马尔的坚持下,他们没法做太多。他们毕竟只是内马尔朋友。
杰森知道达米安在和内马尔打游戏,而且内马尔输了。内马尔扔个硬币都恨不得自己是个赢家,事事都要挣个风头——除了吃饭,那磨蹭劲能让杰森打一套组合拳。
而杰森在这一天内如此多次把内马尔嵌入自己的思考,他觉得这都是有征兆的,他把达米安从宝可梦前提溜回来睡觉前,达米安叫住了他。
“迪克来了。”
达米安说的很快,似乎他已经排练了无数遍。
“来哪儿?”一秒后杰森后悔自己居然能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。
“巴黎。”
“我说位置。”杰森试图挽救。
“晚上蒙特吉尔街,他在那儿等你。”
等杰森回过神来的时候,他的旁边落下一个屁股。杰森坐在落地窗外,面对着死寂的泳池,手指间夹着一只未点燃的香烟。杰森在内马尔坐下后下意识的抖了一下,他在如霜的室外坐了太久,寒冷冻结了他的大脑。
“几点了?”
“嗯——3点半,大概。”内马尔抬起手,他手上的手表已经取下,内马尔苦恼的说出一个时间。
“怎么还没睡。”
内马尔沉默了一会,他的声音脆弱而受伤,“脚太痛了,睡不着。”
杰森看着内马尔的脚踝,他晃了晃手示意自己接下来的动作,内马尔把膝盖歪向他,杰森的手指逡巡在咖啡色的皮肤上。他的手很冷,温热的血液在冰河中奔流。浮肿已经消下去了,但人体不是机器,暗伤依然在,杰森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内马尔需要休息,以及修整。
杰森的手收回来,他想抽一口烟,烟没点燃,内马尔也在旁边,只能作罢。
“马尔科也抽烟,我让他不要抽,他说他需要这个。”内马尔看着杰森的手指。
杰森用了几秒把‘马尔科’和内马尔的队友‘马尔科·维拉蒂’对应上。足球运动员的饮食被控制着,杰森看到内马尔的营养师唠叨他喝碳酸饮料。
杰森想足球是个什么东西。
“你在外面干什么?”内马尔问。
某个死命的鸟来了,我在想我要不要去见他。——杰森不可能这么对内马尔说。
杰森也不想找其他借口,巴黎的冷空气让他的思考停滞,他没有说话。
内马尔等着他,一会后自顾自的开口,“我刚遇到你的时候你的话还多一些,不过那时你有些——装模作样。你只是在应付所有人。”内马尔的手摸着下巴,“之后你话更少了,不过你好像高兴了一些,对吧。挺好的。”内马尔对杰森眨了眨眼。
有段时间,最开始的时候,杰森失去了对一切的控制。他愤怒、失望、手足无措,他的世界被鲜血和尸尘染上色彩,呼吸和说话让他承受西西弗斯一般的恐惧。那片废墟里“红箭”罗伊找到了他,救了他。罗伊被迫用他的电话向芭芭拉求援,芭芭拉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提供了帮助——她当时很谨慎,罗伊哀求她,让她以为是罗伊的朋友——不是杰森——受了伤。
“达米安来了之后——他是个好孩子——你有活力了,但你又不开心了。”
“我没有不开心。”杰森歪了歪头,如果从达米安来之后算起,他其实是更平静了些,达米安——更像家人。杰森不见得喜欢塔利亚,但在联盟的时候,他、塔利亚、达米安在雷肖古手下有一种特殊的纽带——直到塔利亚让杰森带达米安离开,杰森才从塔利亚口中确定这个小鬼是布鲁斯的儿子。“我只是,有些回忆太可怕了。”杰森实话实说。
坟墓、拉萨路池、割喉。死亡、下坠的恐惧。无能为力对生的挣扎。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。
“杰,”内马尔叫他的名字,“可怕的回忆很多,也有人伤害过我,但爱我的人更多。因为有这些人,我不去想那些存在,我仍然相信世界是美好的。或者说,美好的事情太多了,csgo、足球、帕西果……”
“阿森纳(Arsenal)。”杰森接话。
内马尔露出一个笑,“阿森纳。你喜欢阿森纳吗?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杰森说的不是英超的阿森纳,他说的是军火库(Arsenal),罗伊的另一个代号。不过他还是和内马尔一起笑了起来。
‘爱我的人更多’。杰森不知道内马尔为何能说出如此坦荡的话。
“我的跖骨,”内马尔仿佛冻僵了一样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,“我每次都哭,即使这样我爸爸每次都鼓励我,我还是害怕。这太难了。”
只是描述,杰森可以想象老内马尔把自己儿子搂进自己怀抱的样子。
“但我还是回来了。”内马尔回来了。
杰森感到眩晕,似乎他看到内马尔躺在担架上被从球场上抬下去,内马尔在哭,惴惴不安。杰森抓过内马尔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伤疤上:这是尸检留下的痕迹,悲惨之城没有留下我,我会用大种姓之刃杀死无尽之苦。
希望没有被弃扬。
一种安全感像一张网,从漆黑的夜空降落,罩住了杰森。
还有更多的话要说,也许杰森要说更多的话。他死掉的大脑重新运转,他和内马尔告别,托着跳着一只脚的内马尔回卧室,然后杰森去换衣服,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有一双蓝色的小眼睛睁开盯着他。
深夜的蒙特吉尔街空无一人,路灯影影绰绰,杰森靠着人行道内侧走,头顶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下,杰森偏头避开——只是一颗豌豆。
他的上方,迪克·格雷森趴在楼顶围栏上看他,“嗨,小翅膀。”
需要言无不尽吗,不需要。迪克明显还想寒暄一阵,杰森直接打断了他,“有话快说。”
迪克的下颚收紧,抓取着最重要的事,“小丑死了,塞琳娜和我设了一个陷阱,他吊死在化学工厂。”
黑暗的笼子在渐渐融化,从顶部流下,灌入排水口里消失不见。
“他……嘿,老蝙蝠,怎么样?”
“没怎样。”在提及某个人时,迪克有一丝阴狠,有一丝狂躁。
杰森点点头,表示自己知道了。他要走时,迪克没有阻拦他。